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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照例有几个人来看鹰。余顺来暗暗观察他们，小偷一定就在他们中间。余顺来没看出是谁，他觉得每一个都很像，他们表面上来看鹰，实际是来踩点，好在晚上对鹰下手。都是些什么人呐！他对他们的热情越发减了，他们问他什么，他只淡漠地哼一声。
接下来的好多个晚上，余顺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安睡了，那么多夜晚，在他的生活里形成了巨大的阴影。他总怀疑院子里有人，大门后有人，院墙外有人，一次又一次披衣下床，躲在墙后透过窗玻璃观看外面的动静，可一次又一次看见的都只是满地湿漉漉的月光。偶尔，他也会迷迷糊糊睡过去，不多一会儿，又从噩梦中惊醒。曾几何时，他总是梦见死去的儿子，偶尔会梦见妻子，现在他的梦里全是鹰了。他无数次梦到有人抢走了、偷走了鹰。他跌跌撞撞地追赶那些人，总也追不上。而他仍旧能看到鹰回过头望着他，鹰的草黄色的眼睛似乎要流下眼泪来。如同小时候丢了钥匙，那一刻，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门都对他关上了。他心急如焚心痛如绞，大叫着醒过来，看到鹰蹲在窗户漏进来的湿淋淋的月光里，偏着头盯着他。他总是忍不住低低喊一声，儿子。他一声声喊，儿子，儿子。鹰就迈着笨拙的步子，走到他跟前，脑袋蹭着他的胳膊，轻啄着他的手心。
更让余顺来头痛的是如何出门。再把鹰独自留在家里实在过于冒险，他不能想象哪一天回来后打开门不见了鹰。然而，他又不得不出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他离家时把鹰带上。上山找药还好，要把鹰带到集市上去买肉，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儿。那必然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鹰的存在，也就会让更多的人打鹰的主意。可不这样又能怎样？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街上时还很早，只有零星的小摊，买东西的人还没卖东西的人多。尽管如此，余顺来带着鹰上街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买东西的不买了，卖东西的也不卖了，都嗡嗡着围上来，要看鹰。余顺来对这样的场面早做好心理准备了，真正发生时，还是有些手足无措。乱了好一阵子，围观的人才散去。他听到一些人小声议论，说真够稀奇的，只见过带着狗逛街的，没见过带着鹰逛街的。另一个人低声说，那哪是鹰，是他儿子。说话的两个人一起笑了。他脸上热热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果然到家里看鹰的人更多了，大多数还是外村人，大多数人会问他一个问题，要多少钱才肯卖鹰。他的态度越来越生硬，不等对方说完，早瞪着那人，说，走，你走，我这儿什么也不卖！把人撵走了，他又一阵后怕，生怕自己的恶劣态度激起那些人更大的贪欲，说不定他们明里不行，暗地里会想尽办法把鹰弄到手。
过了两天，余顺来带着鹰买肉回来，看到八大爹的孙子老三带着几个年轻人聚在大门前，沉默地瞅着他。老三一伙是半村最让人头疼的小混混，他预感到了什么，仍旧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递给老三一支烟，老三接了，瞄一眼烟的牌子，叼在了嘴上。他又抽了烟递给其他人，几个人有些不好意思接，彼此看看才伸手接了，看一眼烟的牌子，烟是好烟。
“老三，你们怎么有空来这儿？”余顺来把烟塞进上衣口袋，他自己是不抽烟的。
“瞧瞧。”老三点了烟，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其他几个年轻人也相互找火点了烟，刺鼻的烟很快弥漫开来。余顺来扭过头，不去闻那烟味儿。“有什么事进屋说吧。”余顺来过去开门。
“我们就随便瞧瞧。”又有个年轻人说。
余顺来看到，几个人抽着烟，目光偷偷摸摸地朝鹰身上瞟，心里慌乱着，打开了门。“进屋吧，喝杯茶。”他朝鹰使了个眼色，鹰从他手下钻进门去了。
“不喝了，走了。”几个年轻人目光追随着鹰，直到看不见了，他们才转身走了。
余顺来站在门边，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儿，这四五个背影中，有那么一两个和那天晚上看到的是那么相似。他不禁有些后怕，赶紧进院子关上门。
又一个多月过去了，余顺来没等来小偷，这一天，却等来了村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的一起出现令余顺来疑虑重重。
“我们来瞧瞧你捡到的鹰。”村长公事公办地说。
余顺来努力装出很热情的样子，连声说你们看，你们看，偷偷瞥了一眼鹰，给它使个眼色，意思让它不要乱动。他进屋搬出椅子让村长们坐，又泡了一壶茶，端到村长们面前。村长们既不坐，也不喝茶，只盯着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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