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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圣爱克絮佩里所著《小王子》是雨燕最喜欢看的一本书。这是一本写给小孩子看的童话书,但是谁说成年人不需要童话?孟子也曾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天真纯洁的小王子来自闻名遐迩的“B612号小行星”,他那头金发总是在风中飘动,那条金色围巾老是围在他脖子上。小王子请求他的朋友送给他一只绵羊,他的朋友画了一只绵羊,小王子说这只羊病病歪歪的,他的朋友又画一只绵羊,小王子说这只羊太老了,直到他的朋友画了一只箱子,小王子才笑逐颜开,因为小王子透过箱子看到睡在里面的小绵羊,还有足够羊吃的青草。再后来,为了防止绵羊吃掉对小王子来说独一无二的玫瑰花,他的朋友还给那只绵羊画了一个嘴套。
“雨燕。”
他的声音!他在叫她。雨燕猛然抬起头,睁大眼睛四处看。她失望了,这间卧室除她之外并无一人。
雨燕强迫自己继续看书。是,在宁静状态下写出的书,必于宁静状态下读,方不负字字珠玑、行间清气。小王子和他的朋友相互鼓励、相互帮助,经过星光下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在沙漠里找到了一口救命的水井。小王子说地球人所要追求的东西,“肉眼往往视而不见,必须靠心灵去寻找。”
“雨燕。”
她又听到他的呼唤。她当然知道那脑海中牵扰不去的声音属于谁,也知道谁让她的一颗心有生以来第一次充满无可抑制的渴念。
他,只能是他,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一直深藏在她心底的答案像潮退后的礁石,清清楚楚屹立水中,不容她视而不见。
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甚至,根本不是人,而是神。雨燕啊,七仙女与董永、织女与牛郎、白素贞与许仙,无论人与神、人与妖,只要不是同类都注定不得善终,前车之鉴啊。即使人类造的飞船已经上天,即使“嫦娥”已经奔月,即使海底探测已经证明没有传说中龙宫龙王的存在,有些规则依然亘古不变。雨燕啊,清醒吧,你自问具备大无畏的精神,敢于以爱的名义挑战整个世界吗?不,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也许像所有女孩一样会梦想一场不同凡响的爱情,但是终究也会像所有雌性生物一样找一个同样平凡的另一半,筑一个巢,安一个家。雨燕感到头痛欲裂,好像自己分裂成了矛盾对立的两个人,一个雨燕陷入不可思议的恋情中,简直要一条道走到黑;另一个雨燕明智冷静,条分缕析,句句切中要害,立场鲜明地鄙弃那盲目愚蠢的爱。
她合上书,打开乳白色的最新款苹果笔记本电脑,让轻柔的音乐充满房间的角角落落,感觉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点击“淘宝”,命令自己集中精力购物。一个女人舒缓压力的最佳方式就是疯狂购物,记得这句名言出自朱素君。多么快捷的购物方式,雨燕只需动动食指,她的购物车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其中有爸爸的美国原产鱼油、妈妈的养生堂护肤套装,弟弟的一套英语辅导教材和迈克球鞋,对了,秋天将至,再给老爸老妈抢购两件正在秒杀的鄂尔多斯羊绒衫——即使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万万不能之金钱定律依然有效,只是因为有了强大的经济后盾,世界才变得丰富多彩。但是,应该点击“结账”时,雨燕却点击了“关闭”。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雨燕呆呆看着空空的桌面。现在,桌面上除了寥寥几个图标,就是她新近换上的桌面图片,图片是一颗未知的星球,运行在未知的轨道上,背景是闪烁的群星,像无数双眨啊眨的眼睛,传递出一种诱惑,还有一丝危险的讯息。
她想把视线从那颗星球上移开,不知怎么却被牢牢吸引。她就这样看着、看着。淡蓝的屏幕上的光笼罩着她,她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宁静、安然,像一朵静静绽放的莲花或端坐在莲花台上的那个人。
傍晚,济海来了。他说雨燕,你在这儿住了快半年,还没到楼顶上去看看吧?我带你上去,那里视野很开阔,你会喜欢的。
又说今天天气很好,你瞧天儿多蓝多晴朗,你老是窝在家里看书,对身体不好,对眼睛更不好。你要是憋出病来,我可心疼。
“你心疼什么?到目前为止,我跟你可没有半毛钱关系。”雨燕自己都奇怪,她生性温婉,即使在气头上说话也总是为对方留有余地,偏偏对济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完全不讲道理,话好像不经大脑,横着出去。
济海好脾气地看着她,微笑,眼里是满满的宠溺。原以为她是个文静淑女,没想到却是个野蛮女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她,她是他的唯一,一辈子。“谁说没关系?当初你和天河集团签订劳动合同的时候,一定没有认真阅读合同条款。合同后面附一行小字:乙方自合同生效之日起即自愿成为陶某人的女朋友,否则视为违约。”
“你——”
看雨燕真要动气,济海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逗你乐的。生活中不能缺少幽默,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会连幽默细胞都没有吧,那真是可惜了。看来造物主也有疏漏的时候。可惜啊可惜。
雨燕终于被他气笑了。两人说说笑笑登上楼顶。天似穹庐,凉风习习,远处的东江在暮色中像一条白练,曲曲折折穿过城市,更远处西山隐约可见,呈浅蓝色的一带。近处,四面都是层层叠叠拔地而起的高楼,一副刺破青天的气势。
济海与雨燕第一次见到的印象中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的改变实在太大,尤其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也不难发现那些显而易见的细节,比如他喜欢说话,喜欢开玩笑了,有时甚至突然冒出一两句孩子气的话来,与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符;比如他的眼睛变得更明亮,青春活力似乎又回到他身上,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再比如他脸上总挂着笑容,好像他的嘴上长出一个弯弯的月亮,有时月亮的角度有点歪,那是他坏坏地笑。以前他的心像一道从里面锁死了的门,任何人、任何甜言蜜语、任何疯狂冲撞都不能打开这道门,而现在那把锁好像自动脱落了,他已敞开心扉,雨露得以滋润心灵深处的干涸,阳光得以照进心灵久已阴暗的角落,一朵小花的花香、一叶小草的舞蹈都能给他变得敏感的心灵以美的享受。
济海说,雨燕,你看看四周,现在大半个东江市尽收眼底。上次他们给我报过一个统计数字,在这座城市里,咱们天河集团开发的住宅一共有四千三百多个单位。以往每当我心情低落时,我就站在高处看看这些楼盘,或者看看沙盘上的模型,感觉自己像个巨人,手一伸就让小孩积木似的楼房模型变成东江市一座摩天大厦。那时我就会有一种成就感。在战争年代,实现一个人价值最好的方式大概就是当将军,而在和平年代,实现一个人价值最好的方式大概就是积累财富。因此,虽然我每天忙忙碌碌,但很少觉得疲惫,我想忙一点很好,忙一点日子过得才充实,才有意义,才能实现我人生的价值。反倒是闲下来,除了听音乐,我常常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说实话,雨燕,你别生气,我身边曾经围绕着形形色色的女人,但是其实在我的生活中女人只是一个点缀。有时候为了应酬的需要,也有时候为了融入某一个圈子——圈子里的人都带着女孩,只有我孤身一人,会显得格格不入。排在第一位的唯有事业,只有事业。我一直以为自己了解自己,直到近来我才发觉,其实我并不了解自己,也许只有发生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或者遇到一个特别重要的人,一个人才能对自己有更深层的了解。我遇到了你,这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为此我对上苍存满感恩。我开始扪心自问,在商场中浮浮沉沉,为了利益尔虞我诈,锱铢必较,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然后赚得盆满钵满,最后不过是人在天堂、钱在银行,这样的生活真的有意义吗?雨燕,今天的话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想明白了,想通了。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的人生才有意义。嫁给我吧。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东江市最有钱、最能干、最完美的男人,但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你疼你的男人。等碧云小区的事告一段落,咱们就结婚。我要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我要让你知道,从今以后,在我陶济海心里,你永远排在第一位。
“不!我不能嫁给你。”
“你是怪我的态度不够诚恳?怪我的求婚不够浪漫?也许我应该等到七月七日情人节,那样的日子才够浪漫,我太急于表白了吗?”
“我和你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两条平行线,不该有交集。”
“雨燕,你错了。这么说吧,土豆和西红柿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但是他们走到了一起;因为土豆变成了薯条,西红柿变成了番茄酱,他们俩变成了绝配。感情也是如此,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只有不愿意靠近的两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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