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nclass="content-word-light"第15章/span
发了都得换
中秋节是人们接受大地馈赠的季节，节前，朱虎羚买回两部新手机，他一部，音速莉一部。旧的扔给王开淼，王开淼说要那个没用，接打一分钟五毛钱，怕哄哄的，太浪费。她哪里知道，在朱虎羚的心目中她也是一部该着淘汰的物件。
收获的日子要为来年做准备，匆匆忙忙准备的差不多，就该着踏入夜长日短的冬季门槛。北方的冬季寒冷而漫长。虎羚公司里只留下保管和会计，其他员工放了寒假。员工嘟嘟囔囔，唠叨冬季放假挣不来钱。这半年来，虎羚公司揽下城建局上千万元业务，可谓初战告捷。如今，不愁销售，愁的是资金周转，不说工人工资，公司外欠水泥、沙子、钢材款就有好百万元。因为去银行贷款，虎羚把面包车和厂里设备做了抵押，他原本豪情满怀换轿车的愿望落空。他与城建局黄局长已经结成哥们，局长答应明年给他一些道路和绿化工程。
全世界这段时间忙着在互联网上讨论如何克服“千年虫”危机和跨过“千禧年”，朱楼村民没心思关心这些大事，正在为第一届村委会民主选举暗流涌动。朱虎羚无暇顾及村里的选举，他家后院起火吵翻了天。朱虎羚近半年没有来家睡过觉，有时在厂里睡，有时候住宾馆，有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他十五岁的女儿朱鑫身段长得像王开淼，脸盘和脾气像他。冬至这天，虎羚娘打发朱鑫来厂里叫虎羚回家吃饺子，虎羚见到朱鑫黑沉着脸诉苦说：“我跟你娘过不到一块儿，我每天受死受活，她从来不知道心疼我。你好好读你的书，不要掺和大人的事儿。”
朱鑫抹泪摔门走到院里推自行车。音速莉正好外出归来要停放自行车，撞见朱鑫，她给朱鑫打招呼，朱鑫头也不回，袖子擦把泪，气哼哼骑车而去。虎羚娘在家门口巴巴望着，一见到朱鑫的表情就知道虎羚不会回来，问也没问回去屋里烤火。
村两委会选举结果揭晓，主任和书记调了个个儿，楼小龙当支部书记，郭二丑当村委主任。过了几日，楼小龙给朱虎羚打来电话，说：“虎羚哥，咱镇里让每个村上报企业家情况，县里要评选优秀企业家，树立带动农民致富的典型，咱村没几个企业，你填个表吧。”
朱虎羚打着哈哈，说：“我够格吗？要说带动农民就业我还真不是吹牛，我每年发出去的工资也在二十来万。”
楼小龙说：“我派人把表给你送去。”
半小时后，来人把表格放在朱虎羚桌上走了。虎羚右手夹着烟，左手捏着表格，看栏目其他都好填，只是“何时受过何种奖励和处分”这一栏不顺眼；其次是“学历”；再次是“政治面貌”。入党现在时机不成熟，村里的党员个个老革命似的，肯定通不过他，得等以后为村里做些贡献再写申请。处分不能写，写上评不上。学历嘛，好说。他顺手摘下报栏的报纸（为了及时掌握商机他订了好几份报纸），翻阅起企业家专版，只见个个企业家身着笔挺西装血红色领带，大学文凭算是低的，什么硕士、博士、客座教授，这个师那个专家和带头人。本县几位老板，他耳熟能详，最多是初中毕业，现在也冠冕堂皇登的是研究生。他想自己好赖读完了高中，花钱弄个本科生也不为太出格。
他记得门外电线杆上贴有办理文凭的小广告，他走出门去溜达，站在电线杆下眯眼观望。他不假思索，按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去，接电话的是位湖南口音的小伙子，说三百块钱就可以办理，五六天取证。对虎羚一一介绍需要提供的几样东西。虎羚当即启动面包车驶出大院，回家把车停在门口。进屋去拉开柜子和抽屉翻找前些年的免冠照片。王开淼冷不丁问她找啥，朱虎羚头也不抬说：“跟你没关系。咱俩过不成了，你说罢，咋办？”
王开淼叉了腰怒视着朱虎羚：“咋办？你滚蛋，再不要回来这个家。”
朱虎羚总算从一个笔记本的塑料封皮里找出一张二十年前的免冠黑白照片，揣进上衣口袋，正视一眼因为极度愤怒变得凶神恶煞的王开淼，背转身一口气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这话是你说的，咱俩协议离婚吧。这个家的财产全部归你，女儿归你名下，孩子归我名下，抚养费我全管。”
王开淼见朱虎羚要来真的，也不示弱：“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办厂赚上大钱，就要甩老娘。厂子也得有我和孩子的一份。”
朱虎羚阴沉的脸怪异地笑了：“好，给你算上一半，全都给你也行。厂里在银行贷款好几百万，欠着上货厂家好几百万，外面欠厂里几百万，愁的我想去死。要是我在家吃住，讨债的会天天堵住这个门。你现在就去把厂子接上吧！”
王开淼弄不清楚真假，她了解朱虎羚这人除了敢捅娄子，坑蒙拐骗，根本不是精打细算搞企业的材底，想想自己命苦嫁了这么个丈夫，气得嚎啕大哭起来。
朱虎羚见状，去了娘屋里，放下几百块钱，娘正要唠叨几句，他说有急事哩，急匆匆开车返回厂里。他伏在办公桌上，一笔一划填写个人出生日期、籍贯、性别，打电话叫办证人员来一趟。办证人本来瘦小，瘦小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跟个秕瘦的玉茭棒子。办证人讨赏似地问他：“大哥，你要哪个大学哪个专业的？”
虎羚问：“你们有哪个大学的。”
办证人说：“要啥有啥。”
虎羚想想说：“那就选一个深圳大学建筑园林系的吧。”
虎羚交了订金。几天后，办证人员把深圳大学毕业证和学生档案送到虎羚的办公室。虎羚一样样细看，眉开眼笑。心里窃喜：五天时间三百元，大学文凭拿到手。有钱就是硬道理。你武修远学习好能顶甚用？虎羚想想这东西装饰一下门面还可以，当不得真。反正自己是个农民，这证件不涨工资，不能提拔，不申报职称，谁来计较你个真假文凭。虎羚给来人付了款，来人接了款说：“老哥，以后还需要啥就打电话。”虎羚笑笑，挥手示意走人。他拉开抽屉，取出村委发的表格，在学历一栏轻松地填上了“大学本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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